伊里奇广场地铁站警卫员

  是亨托娃写的一篇关于左琴科和肖老师关系的文章,这篇感觉很压抑。文章提到的这张照片深蓝:左琴科;荧光黄:左•肖斯塔科维奇;粉:玛•肖斯塔科维奇;橘黄:乌兰诺娃;紫红:索列尔金斯基。

   

 正文: 

  肖斯塔科维奇没有以左琴科的文本写过什么,但是我在肖斯塔科维奇档案馆工作的时候曾问过他,是否有计划过和左琴科共同创作点什么,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回答道:“有过这个念头,有过。”然而他没有详细解释,只是以一种愉快的态度自然而然地回忆起左琴科不同寻常的性格,回忆这位作家是如何出现在他家并成为密友的。

这发生在二十年代末,那时候左琴科刚挺过难熬的抑郁症和身体不适,他很渴望到人群中去,在战胜了看似不可克服的忧郁后他需要社交,而在肖斯塔科维奇家他找到了长期以来被困顿的生活所剥夺的东西:温暖、同情、理解和分寸。

肖斯塔科维奇家待客热情且开放,对文学界发生的一切都充满好奇,这是在那个久远的年代,波列斯拉夫爷爷被发配到西伯利亚写下回忆录留下来的传统。就如导演谢尔盖·尤特克维奇所言,他们家住马拉大街九号的一间公寓里,差不多每晚都要办活动。通常由言语刻薄的伊万·索列尔金斯基定下幽默中带有讽刺的基调,常常在小诗里藏些一语双关的俏皮话和笑话,肖斯塔科维奇也参与其中。许多关于当年的回忆重现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画上是年轻人组建的欢乐的小社会,他们还没有对国家的社会主义改造失去信心,并将讽刺视为一种有效的、快速跟进时代的手段,凭借自己的天赋与才华在文学界和艺术界大放异彩。在这幅画中就有容貌不凡、彬彬有礼的左琴科,而在日常生活中他全然不像一位讽刺喜剧大师,似乎褪去了喜感一般。忧郁沉默而客气的左琴科很受女人们的欢迎,他自己也是个多情的人,向肖斯塔科维奇的姐妹玛丽亚和左娅献殷勤,不仅如此,肖斯塔科维奇的母亲索菲亚·瓦西里耶芙娜也很喜欢他,经常招待他用餐,鼓励他加入牌局。后来德米特里·德米特里耶维奇笑着解释,这对左琴科不怎么重要:“但他完全不会打牌,就没学会过。”

毫无疑问,左琴科欣赏肖斯塔科维奇的音乐,包括当时不被看好的歌剧《鼻子》,他拒绝在自己家接待这部歌剧的反对者,也不想和他们来往。1931年左琴科去了《螺栓》的首演,演出后庆功晚宴的照片被保存下来,左琴科站在作曲家密友和演出者中间。照片上:(正中间)德·肖斯塔科维奇;坐在他膝盖上的是塔·维切洛娃(演出的舞者);(左起)第三排站着米·左琴科;上面一排最右边是加·乌兰诺娃;下面一排最右边是伊·索列尔金斯基。玛丽亚·德米特里耶芙娜认为,肖斯塔科维奇和左琴科讨论过一些新的芭蕾题材,几篇左琴科的短篇小说在家庭晚会的戏剧小舞台上被公开朗读和演奏,但是没有后续了,肖斯塔科维奇写了歌剧《姆岑斯克县的麦克白夫人》,其中对上个时代的讽刺是这部意义深刻悲剧故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作曲家称它为“讽刺性悲剧”:呈现给世人的是笑声中透露着痛苦灼心的泪水。

三十年代无论对左琴科还是肖斯塔科维奇来说都是一个主题深化和题材扩展的转折时代,在完成《麦克白夫人》后肖斯塔科维奇写了不少器乐作品,准备着手创作第四交响曲,这首曲子是他悲剧性交响乐的巅峰之一。而左琴科发表了自己的中篇小说《青春复返》,这是他首次尝试创作与众不同的艺术科学题材,讲的是如何进行健康管理、有序规划生活和保持积极心态。肖斯塔科维奇不仅看了这部中篇小说,还将它奉为圭臬,因为他那时的心理状态和左琴科所经历过并且已经克服了的困境极为相似:惊惧、抑郁、神经质、有强烈的情绪变化,对从人身上发出的某种电磁波十分敏感。和左琴科一样,肖斯塔科维奇也从年轻时就看精神病医生,甚至接受治疗,他从中感悟了一些生活的方式方法,这种治疗保障了他创作之路的延续和精神健康。在这种意义上,左琴科与其说是发现,不如说是证实了肖斯塔科维奇自身的艰难经历带来了什么样的结果。值得指出的是,在《青春复返》发表不久后席卷全国的大清洗就开始了,在那时肖斯塔科维奇的创作心血被付之一炬,他时刻等待被捕;而左琴科也被打回从前那种沮丧和恐惧的心理状态,他们又不约而同地从伟大前辈普希金的作品中寻找精神依托,普希金笔下流露出艺术的整体性、描绘爱情与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思想令肖斯塔科维奇以此为灵感写下了普希金诗歌浪漫组曲,左琴科写下了一篇名叫《别尔金小说集的第六个故事》的中篇小说,其中点明了受这位真正的讽刺家所青睐风格的来源。

在1941年秋战争刚开始的时候,肖斯塔科维奇代表列宁格勒作曲家协会发表讲话,他指出当前讽刺作品的重要性,呼吁广大文艺工作者积极创作讽刺诙谐的诗歌以及民谣。列宁格勒广播每天都播放讽刺故事和小品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左琴科写的。1941年7月5日,肖斯塔科维奇着手开始写第七交响曲,这首曲子是一部纪念碑式悲剧作品,有着特殊的讽刺性意义,里面饱含对侵略者邪恶行为的厉声控诉。左琴科是这首交响曲的最早知情人之一,在之后的文章《在当年》中,左琴科谈到了在前线经历和感受,也提到他和肖斯塔科维奇的碰面,他们都渴望和对方分享自己手头的工作,左琴科向肖斯塔科维奇详细询问了第七交响曲和其他几首歌曲的创作进度。这篇文章以一些概括性印象结尾:“我惊讶地看向作曲家,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孱弱无助,但这些都是假象,藏在作曲家清秀外貌下的是坚毅有力的意志和永不屈服的气概。”

1943年左琴科发表了《日出之前》的第一部分,这篇文章事实上就是《青春复返》的延续,主题都是有意识地管理自身心理状态。他新书的取材积累了数十年,和《青春复返》不同的是,《日出之前》不仅以史为例、借古讽今,还结合了个人经历以及对优秀同辈的观察,其中也包括肖斯塔科维奇。玛丽艾达·沙吉尼扬当时也在写对肖斯塔科维奇音乐的评价分析,她向左琴科分享对作曲家的个人印象,她认为肖斯塔科维奇是罕见的完美融合内心与道德原则之典范,巧妙结合了个人与创造者的双重形象。

左琴科提醒她,不要想得过于简单,并指出作曲家内心的严重抑郁:“他内心的矛盾非常尖锐、此消彼长,这是思想对立冲突极高的表现。”但左琴科没有否认沙吉尼昂的印象,沙吉尼昂认为肖斯塔科维奇是晶莹易碎、专注内心、纯净得如同孩子,左琴科对此补充道:“他正如您所言,不过需要加上这几点:尖锐、不易妥协、非常聪明,或许还有些独断专行,不完全是善的化身(虽然本质上还是善良的)。”左琴科的描述事实上为之后作曲家传记的多元化、去脸谱化研究奠定了基础。

1946年左琴科被打倒了,他被排挤出社会、剥夺了生存空间,肖斯塔科维奇给予他物质帮助,要把他安置在自己莫斯科的公寓,但左琴科拒绝了。索菲亚·瓦西里耶芙娜千方百计找理由请左琴科来吃午饭,有时他们的小圈子会邀请作家克拉夫季娅·卢卡谢维奇那个漂亮的孙女列娜·赫梅兹尼科娃,据她回忆,左琴科神经质地一根接一根抽烟,还把烟蒂整整齐齐地码在烟灰缸里——这是肖斯塔科维奇习惯。在1948年,肖斯塔科维奇成为斯大林专政的牺牲品,但和左琴科不同的是,肖斯塔科维奇有“承认错误、改过自新”的机会,他可以在创作的主题和风格上做出妥协,甚至有时能从中获得一点好处,即创作了一些范本式贴合现实且通俗易懂的音乐。在那个时期,肖斯塔科维奇写了一些充满悲剧色彩的创新之作,却把它们悄悄藏起来,他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他真正信任的时机。

肖斯塔科维奇继续隐忍,左琴科却撑不住了,他之前的自疗方法和肖斯塔科维奇所接受的、调节心理状态的理论在这个悲惨时刻对他而言已经失效了。他尝试写作和翻译,但是他写的东西压根不能和之前发表的相提并论,然而左琴科对此毫不知情。我还记得参观左琴科在谢斯特罗列茨克波列沃街住处的那种凄凉感,他当年在这个房子里无比幸福地完成了《青春复返》,签下这么一行字:“这本书能让我至少活到70岁。”在左琴科去世后,他的遗孀薇拉·弗拉基米罗芙娜带我们参观了左琴科位于二楼的房间,必须要爬上狭窄且摇摇晃晃的梯子才能上去,铁质吊床上铺着作家亲手缝制的枕头和枕套——这个年轻时做过鞋匠和木工的人老了之后在忧郁和恐惧的驱使下做起了针线活,可是不知怎么的只有小号的枕套。为了保住谢斯特罗列茨克这栋左琴科于此处写过无数作品的房子,他的遗孀请求不少人联名上书,但无果。

六十年代肖斯塔科维奇重病在身,他从左琴科手中接过了讽刺作品的旗帜,一开始不无艰辛。萨沙·乔尔内给音乐讽刺作品起了个副标题《往事画卷》,肖斯塔科维奇所有作品的首演都遭受到了各种阻碍。肖斯塔科维奇1965年9月4日以杂志《鳄鱼》为脚本完成了一部纪念自己60岁诞辰的作品——五首男低音钢琴小型乐曲,他带有明显讽刺意味地将它们称为浪漫曲,这部作品完全继承了左琴科早年的风格:用荒诞滑稽的笔触勾勒出日常生活中的怪诞肖像,揭露出民族性格中好战的庸俗与粗野特性。左琴科以读者详尽真切的来信为材料,提炼汲取出他简明的短篇小说。对肖斯塔科维奇而言,杂志《鳄鱼》就相当于左琴科读者来信的片段,是当今时代的标志,也是左琴科悲剧的延续。

1968年8月10日,肖斯塔科维奇艰难地来到谢斯特罗列茨克左琴科墓前。在左琴科逝世十周年纪念日当天,有许多肖斯塔科维奇的半生至交聚到谢斯特罗列茨克,其中就有作家阿纳托利·马里延戈夫的遗孀安娜·尼克利金娜,她是列宁格勒大剧院的演员,她记录了这次气氛忧伤的墓前纪念会,也记下了肖斯塔科维奇是多么悲痛。

他还剩七年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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